我是月亮
李火旺第一次躺在诸葛渊怀里的时候，他两条手臂都断了，右脸颊上有几条深深的刀口，皮肉整齐地往外翻。其实他并不清醒，眼皮很重，鼻子埋在白色的布料里，皂角和茶叶的味道，还有一点点体温。他努力睁眼，想在一堆重影里看清楚。一只手，黑底红花的毛衣袖口，石头做的假珠串，给他掖被角，粗糙的大拇指轻轻揉着他侧脸的伤疤。“妈妈——”李火旺小声地喊，他想起，晚上睡着的时候他会回到精神病院的病房，看到孙晓琴轻轻卷起他的袖子，看他手臂上的伤痕，安静地在床边坐到天亮。李火旺蜷缩起来，把整个人都埋进诸葛渊的怀里，他背部的烧伤被剔掉了腐肉，正往下淌着血。李火旺想自己是不是不该这样平白弄脏了别人的衣服，也许他应该一个人去那棵大榕树底下蹲着，等伤口长好。当然他懊恼的情绪不是因为这个，只是不知道诸葛渊会不会讨厌。他闭上眼睛，灵魂飘到头顶往下看，诸葛渊一手扇着扇子，血肉模糊的伤口在那一点点凉风里慢慢合拢，另一只手把李火旺压在脖子下的乱糟糟的头发理顺。疼痛慢慢退却，胸腔里又泛起酸胀的洪水，压迫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，这就是李火旺最讨厌的，所以他用自己的头狠狠砸向诸葛渊的肚子，听到诸葛渊吃痛的笑声，再把脸上的液体，被眼泪溶解的暗红色的静脉血，全部，全部染到诸葛渊的衣服上。
